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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着星辰与深渊!

猜猜玩了哪些梗?

何笑离开D区安置点是当地时间十五时,离太阳落山刚刚过去一刻钟。空气中漂浮着西部化工厂吐出的白色尘雾,穿着工装的人们低着头从杂乱建筑群各个缝隙中钻出,一股股地汇成这座精密器械一般的都市的动力源。矗立的电子屏上象征美好和平的宣传语间杂着广告轮环播放,甜美的女声总是能使人感到慰藉——何笑停在在广场边缘,戴着口罩,双手袖在袋中,像和周围因工作致残的工人一样关注着乏善可陈的日间新闻。

“……争创高享受生活……宜居城市……D区政府永远在您身后……”

“……新一批‘天空花园’入驻名单将于十三个工作日后发布……雷彻斯特·冯·莫兰德市长表示……依据最公平的方式,如实按照收入确定名额……”

“……即日起营养棒价格下调5%,广大群众热烈拥护……”

数字跳到15:15,一辆老式军用货车挟着深灰的尾气在何笑面前刹住,李汤姆按了两下喇叭,见她没反应,推开车门狠狠敲了两下。

“转性了这啊,不去厂子了?钱不赚了?”李汤姆是个年过五十的美洲裔,身材短小,满脸横肉,左胳膊是义肢,包裹着的橡胶已然看不出原有的颜色。他摘下墨镜,两只眼珠子显得更加突出。

“往常一周休一天工去找那谁谁谁……我也从来没说过什么……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no pain no gain,no suffer no salary ……”

李汤姆显然对两种联邦通用语运用得十分娴熟,舌头搅动间飞沫溅射也依旧非常有规律。何笑觉得自己有必要扯点令人放心的话。

她不知不觉摆出了一个松散的姿势,手无意识地抓着耳朵后边的一块地方。像某个人的习惯。

“今天不搭车了,”即使做好了心理建设,何笑仍然能感到名为疲惫的潮水从脚底开始涌上,“以后也不去了。”

“你朋友找到了?失踪四年的那个?”李汤姆斜觑了她一眼。

她愣了愣,“是。”

“那恭喜啊。”

李汤姆拉上车门,没两秒又摇下车窗:“现在去找你朋友,以后一起到C区打工了是吧?”

“……是啊。”

“啧,就羡慕你们这种上过职业培训学校的,直接管车间,多少人就埋在流水线干一辈子……”

“现在线上应该开工了。”何笑提醒。

李汤姆摆摆手,“早不干了,现在专门给那些,”他左右看了看,熄火,捂住公民个人信息手环,压低了嗓子,“莫兰德家族知道吧?我现在就给他们家里那群二代洗地,叫什么‘清理大师’,日他妈的一群瘪犊子,隔三差五给爷惹事。”

“我们这个团队有多少人,我算算……”他比划了个大圈:“这么多,全是为他们擦屁眼的。有些人是真敢玩啊,专门搞个密室里面搞点捕鼠夹滚石再抓两个平民的都算小儿科,每次折腾一圈邻居都问我是不是屠宰场出来的……但赚的是真好啊,那莫兰……”

蓝白刷漆的机械警卫从广场另一段径直向他俩驶来,李汤姆一个激灵抬高嗓门:“……莫说那话啊,莫迪老仙,法力无边……历史书上那么写着呢,前人说的哪有错啊,对透了简直呐……”

警卫擦肩而过,李汤姆笑容灿烂地对着前段摄像头打招呼,像所有的积极向上的公民一样。

“我走了,”大叔刷了识别卡,点火,“还有啊,好好照顾自己,四小时后有雨,你还可以借我的伞,防侵蚀……”

李汤姆回神似的一拍脑袋,自顾自的开始笑,一边摇头,“四个小时……坐城际列车到C区都能签合同了……so awful……”

何笑闭眼,倒数十个数。

睁眼。

真走了。

她没有去赶列车去与那子虚乌有的朋友回合,就近搭上广场无人巴士。

天色渐暗,光怪陆离的景象穿过肮脏的车窗一晃而过,车门“吱呀吱呀”地随着车厢移动晃荡,何笑脚下踩着十几年前某场游行的标语,四面八方逐渐亮起的霓虹灯和层层叠叠的广告牌像一出巡回上演永不停歇的闹剧。

16:32,巴士缓缓停靠。

“本站:回乡塔。著名心灵之地,观光盛景……”

女声甜美。

“……现在仅需一百RMB(Rank_Macro_Banknote)即可参观自2048年一百多年以来自杀者的遗骸艺术拼图,由现任‘天空花园’首席执行官之子泰利斯·布拉德亲自操刀,审美价值极高……”

何笑下车时崴了一下,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心跳密如鼓点,仿佛随时都能突破胸膛。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声像打气筒抽气时的呻吟,又有塑料袋揉搓展开的刺耳。她连续咳了几下,直到喉头泛出铁锈味才停下。何笑仰头,回乡塔高耸的形象在泛着眼泪的视野中几乎与它头顶一片密不透风的黑云融为一体。她想起李汤姆告诉她的酸雨预警,脑子里蹦出了工厂食堂背后角落的一盆花。

回乡塔没有大门,或者说它四面都是大门——虽然以不夜城著称,有些地方却像讨论是否存在直线时K=0的可能性一样总有被忽略的时候。回乡塔周围灯光很少,何笑打开公民手环自带的手电筒功能,向塔中央的楼梯走去。

手电筒像所有联邦减税的措施一样,仅仅只是“有了”便成了足以写在说明书和历史上上的功勋伟绩。何笑瞟到楼梯下几个像游乐园淘汰的玩偶之类的东西。婴儿的脑袋倒着搁在蜘蛛毛绒绒的八条腿上,露半张脸都娃娃嘴角上扬,兔子两只眼睛黑洞洞地盯着上楼的人……

兔子?

兔子。

“啪”一声,有“人”打开一盏吊灯。

何笑耳朵里起了轰鸣声。她扶住扶手,视野里只剩下一只灰色的、周身光滑无毛的、四肢如人类纤长灵活的……兔子。

何笑确信自己没有戴、也没有能力置办全息投影眼镜。所以这不是电影,也不是次元壁破碎……那么是哪个脑瘫科学家的无聊产物吗……

兔子从身后摸出一个写字板,转身的时候何笑看见它的背后用红色油漆胡乱涂着的“lapin”。它示意何笑在对面坐下,然后调高写字板亮度:

〔你好,我是‘守夜人’。我是D区公民的sweet companion 。你可以与我对话哦,我会让你拥有你想要的东西。〕

“什么都可以?”何笑问。

兔子写字很快。

〔是的。只能一个/只/块/枚/条/滴哦。〕

“你在这里除了当圣诞老人还做什么?谁让你这么做的?

〔守夜。我是所有亡者的sweet companion。这是职业,我生来便在这里。〕兔子写这句话时像人一样斟酌语句。

塔顶连续发出十七响的钟鸣。何笑安静地坐着,民用飞机擦着房顶滑过,震耳欲聋的音乐仿佛投下的炸弹。

兔子是只非常近似于人的兔子。它的小动作很多,在何笑沉默的时候时而两指从人类鼻梁的位置向下滑,时而一根根地去掰着掰不响的手指,时而颓废地往后躺,看不清脸的娃娃在昏黄的灯光下几乎因此有了母性的光辉。

〔你想要什么?蔬菜?感情?交配权?‘天空花园’名额?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完成几个‘小游戏’。〕

“是真的吗?”何笑用余光瞄见了黑暗中的几个红点。

〔童叟无欺!物美价廉!尝试一下不少人选择的阶级跃迁吗?据已有数据显示通过游戏的62.5%都成功跻身上一阶层哦!〕

何笑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我想来份饭,”她慢慢说,“就……焖豆芽吧。”

〔可以啊!〕兔子宛若忽然变了个人似的积极起来,〔依我看豆芽最好的还是联邦职业培训学校龙郡分区的校办植物园养的,出了这地都长不出菜来。入口脆爽肉质肥厚,可比那些各种菜味的针剂有味道多了。玩游戏吧?我们玩游戏吧?游戏通关就可以吃饭啦!〕

脑海深处好像有个声音在喊,“……何笑你就一辈子赖在食堂吧……”

她有些怔住了,兔子手里拿的字好像在飘。

何笑阅读的时候,兔子正懒散地撑着脑袋,在她看过去时一只手正无意识地抓着耳朵后方的位置,像烦躁又像是其他的什么。

何笑叹了口气。

“你在这边多久了?”

兔子动作顿了顿。〔从我有意识起就在这了。〕

何笑轻声问,“毕业之后呢。从学校毕业之后,拿到从业资格证那天到现在,你在这多久了?”

兔子有着漆黑的眼睛。它歪着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

〔4〕

它回答了一个意义不明的数字。

“你是谁?”

〔守夜人。〕回答的很快。

“你在这做什么?”

〔陪伴。所有逝去的人……〕

兔子匆匆忙忙擦去了文字,〔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哦!你想要什么?什么都可以!只需要几个小小小小的小游戏……〕

“我想要和我的朋友在一起,”何笑说,“你可以做到吗?”

〔可以啊,只要……〕

何笑没有再往下看。放声大笑的欲望从胸口升起,到达肺部时转化成不连续的抽气声。她抑制着自己的笑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与眼角挤出的眼泪在暴雨前的穿堂风中汽化。一股从来没有的动力驱使她不带歇地冲上楼梯,整个口腔被腥味充斥。她到达塔顶的时候第一滴雨刚刚落下,在老旧的建筑下留下一点黑色的痕迹。风很大。

各色灯光将半边天幕照成浑浊的夜色,从塔顶可以越过长长的隔离带窥见远处C区的一角,联邦宣传部的人员乘着飞艇呐喊高歌,赞颂美好的时代,英汉双语的打字标语在林立的高楼间穿梭。

她张开双臂,拥抱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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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塔那边多了个新样本,可惜,没有参加游戏。”

“找人清理一下现场,信息……截取一下输入lapin程序。这下人格完善应该没问题了。”

“小莫兰德,亏你想得出!最近那个视频已经在那几个玩政治的家伙手里传疯了!有人专门打了几个亿要求添点新道具……”

“嗨泰利斯,你需要这具尸体吗?”